公元前 1046 年,牧野之战的硝烟刚散。
周武王姬发站在殷都废墟上,手里攥着象征天命的玉圭。他要做的第一件事,不是清算商纣余党,而是 “封建亲戚,以藩屏周”。
《礼记・王制》记载的公、侯、伯、子、男五等爵位中,公爵是顶格尊崇。《荀子・儒效》说他 “立七十一国”,其中八家公爵国,始封君非圣王后裔即王室至亲。
可百年之后,这些尊贵的邦国却接连凋零。没有一个能成长为齐、晋、楚那样的霸主,甚至多数在春秋中期就已湮没无闻。
一、圣王后裔:顶着光环的 “祭祀工具”
周武王分封时,特意留出六个公爵席位,分给上古圣王的后代。《史记》载其初衷:“存亡继绝,以显周德。”
说白了,这些国家的核心使命是守宗庙、续祭祀,而非开疆拓土。先天定位,注定了它们的弱小。
展开剩余88%1. 焦国:神农后裔的迁徙悲歌
焦国的始封君,是神农氏的直系后代。武王灭商后,特意在河南中牟给他划了块地,赐公爵位,专司神农祭祀。
可这块封地太尴尬了。夹在郑国与宋国之间,既无天险可守,又无沃土可耕。西周时还好,王室能罩着;平王东迁后,郑国崛起,焦国立马成了案板上的肉。
被迫东迁到豫东商水,没安稳几年,又被陈国抢了土地,再迁安徽亳州。最后逃到山东嘉祥,还是没能躲过。
春秋中期,鲁国大军压境。这个连国都变迁都没留下详细记载的公爵国,悄无声息地灭了。考古学家在嘉祥发现的焦国遗址,只有零星陶器,连国君墓都没找到。
2. 蓟国:黄帝后裔的都城之殇
周武王 “未及下车而封” 的蓟国,始封君是黄帝后裔(一说帝尧后裔)。都城就在今天北京广安门一带,是北方重要的祭祀中心。
可蓟国的运气比焦国还差。它北边是戎狄,南边是燕国,夹缝里求生存。燕国是召公之后,虽为侯爵,却有开拓兵权。
公元前 7 世纪初,燕襄公要扩张地盘,第一个就盯上了蓟国。史料没记具体战事,只留下 “燕灭蓟,迁都蓟” 的记载。
昔日黄帝后裔的宗庙,成了燕国的都城。如今北京房山的燕都遗址下,或许还埋着蓟国最后的祭器。
3. 祝国:为复仇陪葬的战略棋子
祝国的始封君也是黄帝后裔,都城在济水与玉符河交汇处,扼守 “济左走廊”—— 这是齐国向西扩张的必经之路。
周夷王时,祝国国君做了件 “作死” 的事。纪国国君指控齐哀公谋反,祝君跟着添油加醋,说齐国抢了祝国的粮草人口。
周夷王为立威,把齐哀公扔进鼎里烹了。齐国上下恨透了祝国,复仇的种子就此埋下。
公元前 768 年,齐庄公亲自率军,越过谭国直奔祝城。祝国虽有公爵之名,兵力却不及齐国十分之一。城破之日,齐军没毁祝国宗庙,却把土地全占了,只留个 “祝柯” 附庸,算给黄帝留了点面子。
4. 陈国:舜帝后裔的内乱魔咒
陈国算是圣王后裔封国里的 “优等生”。始封君妫满,是帝舜的后代,还娶了武王的长女大姬。封地在河南周口,土地肥沃,西周时是 “十二大诸侯国” 之一。
可到了东周,陈国迷上了内乱。陈桓公死后,弟弟杀太子自立;陈哀公时,弟弟又杀太子、逼死国君。
楚国趁机第一次灭陈。虽然后来楚平王为笼络人心复立陈国,但陈国早已成了楚国的傀儡。公元前 478 年,楚惠王不耐烦了,干脆彻底灭陈,把舜帝的祭祀也接管了。
《左传》评价:“陈亡,非楚之过,自乱其国也。”
5. 杞国:大禹后裔的夷礼之困
杞国始封君东楼公,是大禹的后代。武王特意赐他九鼎之器,授五瑞之圭,规格极高。可杞国实在太小,在中原根本站不住脚。
周厉王时,被宋国、淮夷逼得东迁山东缘陵。齐桓公称霸时,杞君献玄圭求保护,才换得几年安稳。
到了春秋中期,杞国不仅弱,还 “失礼”。杞成公死了,用夷人的火葬;杞隐公朝鲁,执玉的姿势都不对。孔子在《春秋》里特意写 “杞子卒”,不加爵位,以示贬低。
公元前 445 年,楚惠王灭杞。这个号称 “夏后氏” 的公爵国,最后连大禹的祭器都被楚人抢走了。考古发现的杞国遗址,最大的墓也就是大夫级别。
6. 宋国:商汤后裔的霸主幻梦
宋国是个特例。始封君微子启,是纣王的哥哥,因不附武庚之乱,被周成王封在商丘,奉商朝宗庙。
西周时,宋国就有影响力。春秋中期,宋襄公帮齐公子复国,居然当上了中原盟主。可他太想复刻商汤的荣光,非要跟楚国争霸。
泓水之战,他坚持 “不击半渡之师”,结果被楚军打得大败,自己也伤重而死。《左传》批评他 “仁义而迂腐”,司马迁却赞他 “有礼让之德”。
后来宋国主持两次 “弭兵之盟”,算是为中原换了点和平。可到了末代君主宋康王,又犯了老毛病 —— 改革强兵后,同时攻打齐、楚、魏。
公元前 286 年,三国联手灭宋,瓜分了土地。这个唯一差点成 “大国” 的圣王后裔封国,终究毁在了 “复刻霸业” 的执念上。
二、姬姓宗室:王室屏障的速朽悲剧
剩下两个公爵国,是周武王的 “自家人”—— 周文王的弟弟们建立的虢国与虞国。它们的使命是 “捍卫王室”,却比圣王后裔封国灭得更快。
1. 虢国:两把宝剑的末路
周文王有两个弟弟,虢仲和虢叔,都是能征善战的猛将。武王灭商后,封虢仲于河南荥阳(东虢),封虢叔于陕西宝鸡(西虢),同为公爵,手握兵权,拱卫王室。
东虢的命运最简单。公元前 767 年,郑武公要扩张,直接灭了东虢。史料就记了一句 “郑灭虢”,连国君的名字都没留下。
西虢稍复杂些。周厉王时,为避犬戎东迁到河南三门峡,分成南北两虢,横跨黄河两岸。这里是晋国南下的必经之路,晋献公早就盯着了。
公元前 655 年,晋献公用 “假道伐虢” 之计,向虞国借路攻虢。南虢国君虢公丑率军抵抗,可西虢的精锐早就被王室调去打仗了,根本挡不住晋军。
城破后,虢公丑逃到洛阳,西虢灭亡。留在宝鸡的小虢国,也在公元前 687 年被秦武公灭了。三门峡的虢国墓地出土了数千件文物,其中两把青铜剑还寒光凛凛,只是主人早已成灰。
2. 虞国:美玉名马的陷阱
虞国的始封君虞仲,是周文王的堂兄弟,封在山西平陆,与西虢隔河相望,正好形成防御链条。
可虞国国君是个贪财的主。晋献公要借路伐虢,派大夫荀息送去了两样宝贝:垂棘之璧和屈产之乘(千里马)。
虞公见了美玉名马,当场就答应了。大夫宫之奇苦苦劝谏:“虢,虞之表也;虢亡,虞必从之。唇亡齿寒,其斯之谓乎!”
虞公根本不听。第一次借路,晋军灭了下阳(北虢);第二次借路,晋军灭了南虢。班师回朝时,晋军顺便就灭了虞国。
荀息捧着美玉、牵着千里马还给晋献公,笑着说:“璧犹是也,马齿加长矣。” 虞公成了俘虏,这个存在了近四百年的公爵国,就这样成了千古笑柄。
三、为何尊贵者先亡?八个公爵国的共同宿命
八大公爵国,始封君非圣即亲,却没一个成大国。原因其实藏在它们的诞生之初。
首先是 “定位陷阱”。六个圣王后裔封国,核心是 “祭祀” 而非 “发展”。周王室给了它们尊贵的名分,却没给足够的土地和兵权。就像焦国、蓟国,连自保都难,何谈扩张?
其次是 “地理诅咒”。祝国守济左走廊,虢国、虞国挡晋国南下,陈国夹在晋楚之间。这些地方全是战略要冲,大国要争霸,必先灭它们。而齐、晋、楚等侯国,初期封地偏远,反而有扩张空间。
再者是 “权力空壳”。公爵虽尊贵,却无实际特权。周王室强时,还能罩着;王室衰落后,公爵的名分不如侯爵的兵权管用。虢国明明是公爵,却要听王室调遣耗损兵力,最后被侯爵晋国灭亡。
最后是 “内乱自毁”。陈国、杞国、宋国,都毁在内乱上。没有强大的国力做支撑,一旦内乱,必遭外敌入侵。而那些能成大国的诸侯,无不先稳定内部。
尾声:消失的公爵,不灭的遗产
八大公爵国虽早亡,但它们的遗产留了下来。
宋国的商丘,成了儒家文化的重要发源地;杞国的 “杞人忧天”,成了警示世人的成语;虢国的青铜工艺,代表了西周的最高水平;虞国的 “唇亡齿寒”,至今仍在警醒世人。
司马迁在《史记》里为宋、陈、杞单独作世家,却没给焦、蓟、祝、虢、虞立传。或许在他看来,这些国家的价值,不在于疆土大小,而在于 “存亡继绝” 的周礼精神。
两千多年后,我们盘点这些消失的公爵国,看到的不仅是一个个邦国的兴衰,更是周朝礼乐制度从建立到崩塌的缩影。尊贵的名分终究抵不过实力的碾压,这或许就是历史最真实的逻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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